我们要去延禧宫了。”
岚琪温和地问他:“你害怕吗?”
胤祯忍不住含泪,但倔强地摇头道:“不怕,我们都不怕。”
岚琪不知再说什么好,让他陪着哥哥们去,而十三阿哥虽然跟着胤禛走,但孩子那僵硬的身体和绝望的神情,背负着如何沉重的痛苦,她完全能感受。这份痛直戳在她心里,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,又发生这样的事?杏儿可怜,大福晋也实在可怜,好好的一个孩子,生儿育女正在最好的年华里,就这么香消玉殒。
长春宫内,惠妃身上也尽是血迹,呆呆地坐在正殿内。宫女们来问过几遍要不要替娘娘换衣裳,可惠妃毫无反应,刚才儿子把她推开,抱着儿媳妇的尸体几乎疯狂的模样,让她有说不出的痛。
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都不喜欢儿媳妇,原来是忌妒,是羡慕,是她这辈子从来不知道被丈夫深爱着是什么样的感受。那一刻敏常在倒在血泊里,皇帝只是在震怒中护送太后离开;若是乌雅氏倒在血泊里,他大概会和儿子一样,死死抱着尸体不放。
慌乱中,她去劝儿子放开儿媳妇的尸身,劝他小心血中有毒再受到伤害,可是儿子对她大吼:“她死了,额娘,她死了……”
想到这里,惠妃泪如泉涌。二十多年前,赫舍里皇后离开人世的时候,皇帝就在儿子眼下这个年纪,对皇后是多么情深意重,若非太皇太后赶来,他都不肯放开皇后的尸身,可是这一切,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,自己若是死了,真不知道会有谁为她掉眼泪。
乾清宫里,皇帝匆匆回来后换了衣裳,宗人府、刑部的大臣早已主动等候皇帝召唤。好好的喜宴上,死了皇子福晋和皇帝妃嫔,残忍一些来说,死了女眷尚不至于引起朝廷轩然大波,这万一毒死的是皇子皇孙,只怕连朝廷局势都会随着改变,光想一想都觉得后怕。大阿哥若是死了,皇帝现在会是什么模样?
太医院连同刑部的人已经初步查清毒源,此刻正向皇帝禀告:“臣等暂时用银针试毒,在大福晋面前的糕点和酒壶酒杯中发现有毒,有宫女证明大福晋倒下之前喝了一杯酒。而敏常在桌上有块撕了一瓣的糕点,和大福晋桌前的一模一样。经盘问敦恪公主的乳母,据说是公主向大福晋请安时,大福晋递给公主的,看来公主很可能带回去后给了敏常在食用的。”
另有太医道:“若敏常在只是吃了一口糕点,现在尚存一口气,那果然是中毒较轻的缘故,但常在这样也撑不了几天,还请皇上节哀。”
大臣们听得唏嘘不已,边上有人问:“是什么毒这样厉害?”
太医皱眉道:“以臣的经验来看,不像是常见的毒药,还要等再进一步查验,之后会用各种毒药的死状做比较,现在还不能得出结论。”
玄烨沉声道:“若不是常见的毒药,宫里的人如何得到?”
他目光徐徐扫视众人,站在这里的,都是他一手培养的左臂右膀,没有那几张可恶的老脸,说什么话也不必太过隐晦,便吩咐:“这件事瞒不住,天下人很快就会知道,去查,查宫里所有相关的人这些日子与谁有往来,去查最近进京的外邦人异族人,会不会携带什么古怪的东西。”
皇帝一声令下,众人无不答应。可有大臣却跨近一步说:“启禀皇上,只怕下毒之人选在如此热闹的场合杀人,就是要把事情闹大,更不怕皇上会追查到他们。臣愚见,这样的情况下只有两种可能。一者是料定皇上投鼠忌器,查到了也只能不了了之;二者便是已抱必死之心,只要能得逞,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。这两类人都可以大概模糊地确定范围,不至于大海捞针。宫内数千人,人人都去查,只怕查到真凶也让他毁灭证据了。”
此语一出,左右大臣皆变了脸色,这两类人极好区分,天底下能让皇帝投鼠忌器的有几个?而后者想要争个鱼死网破的,查清楚后,亦是朝廷皇室的耻辱。说到底,下毒杀人者,就是想要皇帝难堪,他们做得出来,就不怕皇帝追查。大福晋和敏常在,死得很不值。
“怎么查你们自己看着办,朕要的是结果,三日内给朕一个交代。”皇帝眼中有杀气,低沉的话语千斤重,“到如今,还会有什么投鼠忌器的事?”
大臣们气氛凝重地散去,乾清宫里白天还喜气洋洋,此刻愁云密布。皇帝孤坐在书房中,他在想,若是胤禔今日饮下毒酒当场毙命,会是什么结果?现在他还能这样静静地坐在这里吗?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?他答应岚琪,昔日书房里的悲剧不会再发生,却在他们女儿订婚宴上闹出这样的人命。若是温宪饮了毒酒,若是岚琪饮了毒酒,若是自己饮了毒酒……
做皇帝的意义,何在?他富有天下,到底要来做什么?
梁总管送走各位大臣,得了延禧宫的消息,回来向皇帝禀告:“皇上,敏常在气息尚存,据说睁开眼有了意识,但是太医赶去看过仍旧说不好,且莫说不知中了什么毒,无处寻解毒之药,就是有了药,敏常在现在也送不下去了。”
玄烨眼中掠过一丝悲悯,沉甸甸地问:“她还能活多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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